沼泽地怎么自救【穿过沼泽地】

  一年中的四个季节   我有大部分时间在这里,我有第五季      水洼,青苔,田菁,芦荻与水蓼   田鼠,还有水鸟,都是时间   我相信万物是一种时间,是标记
  富有隐秘而独特的刻痕
  我的老福特车总跟不上我的靴子
  因为我的心太远,一旦走进在湖边的泥泞
  它就会停下来埋怨,喘出粗气
  而垦荒的农人放下镢锄,在手中玩弄
  帽子的戏法,嘲笑它的无知
  亲爱的,这有什么关系呢
  你就趴在湖边,做一只结实的老乌龟吧
  我当然会走得更远
  风能走多远,我就能走多远
  你看,我来了,来了,就这么来了
  湖岸消失了,大海酣睡在远处
  天色晴明,转瞬下起了大雨
  消融只在一时,又在雨后还原
  沼泽不断延伸,不断裂开
  我仿佛走上一位思想者的脑球体
  一边踱步,一边搜寻着什么
  多少个日夜,犹如槽枥间烦躁的牲畜
  不时地刨击地面,我们在等待什么
  而年复一年,爬行于人际的网栏
  活像一只只伺机而动的蜘蛛
  难道唇焦眼枯,费尽心力
  仅仅是为俘获精致的糕点,塞进
  喉底的深洞?而对情欲毫无餍足地追逐
  像蛤蟆背上的癣疥,不时挤出毒汁
  留下了无尽的忏悔与痛苦
  还有什么,装扮成一只颇有教养的鹦鹉
  举止得体,搏得廉价的掌声?
  是如何蒙蔽了心智,让我们如此昏聩
  谁又遗失了铜镜,不能照亮灵魂深处的黑暗
  为什么不能在沼泽边缘种几畦甜菜
  养一条土犬,和一群草鸡
  坐在木屋里听听风声,过上简朴的生活
  
  你孜孜不倦,翻阅典籍
  勤耕不辍,是为毕生虚无的事业
  却不知朗诵累牍的诗章
  不如去看一行飞起的白鹭
  生命在于悠游,固守自我本然的渺小
  这些长达一丈的商陆,假使上天
  再给它一百年,也不会长成一棵大树
  但它如此从容,茎管里力的催促
  结出了秋天的果实,而芦荻
  在深达零点七米的水中,就此止步不前
  一岁荣枯,在白头中安身立命
  多么自由自在,多么舒服的无用啊
  吐着泡泡的虾蟹和小鱼儿
  数不清黑水鸡,潜鸭,䴙䴘
  在水里觅食与嬉戏,拨动水光
  而苇莺的鸣叫,尖细,清冽
  震颤的尾音,直接撩拨了心弦
  不仅仅如此,每隔十米
  黑线姬鼠刨出一个凸圆的小土堆
  雨点巧为雕琢,这风中的埙阵
  呜呜地和鸣,吹奏出一组自然的乐章
  而我长久地凝视一只青蛙的眼珠
  看到了和善,安宁和那份坦然
  成年的月神蛾没有嘴巴
  不吃不喝,完成交配的使命
  已经收敛石膏绿的翅翼,静静地死去
  
  是啊,人生这样地短暂
  何不放慢我们的脚步
  我所受到最为深刻的教育,不是书本
  是在这里,在这蛮荒沼泽地里
  有时,我停顿下来
  掉进看似浅壑的深坑
  一片搭在泥巴上的青苔,下面
  却是深及腰际的陷阱
  而云,又有怎样的哲理?
  当我长时间地躺在沼泽的空地上
  看到古奥而又年轻的脸庞
  长满了触须,在拉扯,在扭曲
  在粘贴,在拼合,我能读懂
  云丛中淌下来的泪滴
  一只蝗虫发力弹跳,跳起来的
  是一根茎杆,露水滴下
  你只找到滴下来一粒草籽
  在长草之间,水蛇安然地收起牙具
  过上隐士的生活,兔子的消逝
  竟比滚滚烟尘,比日月都要飞快
  这一切让我顶礼膜拜
  
  无限的循环,层出不穷的意外
  昭示出造化的神迹
  我只是沼泽中间的一个标点
  当我寻觅,我是刻度
  当我在未知又肯定的命运中终止
  我将被衰草的扫把扫除
  而我尤为珍惜眼前的机缘,体察
  并深爱着,我与万物之间的相互磨损
  我借助了你们,在这个尘世站立
  在高高的天穹下,沼泽
  一只硕大的眼球上不停地游走
  孤苦地徘徊,漂泊,终于
  全部转换为无尽的喜悦
  那浮漾着黄花狸藻,水葱,翡绿的菹草
  以及干地上摇摆的苇子,龙葵与青葙
  并不因为繁多而分减存在的意义
  恰是众生和谐的存在,妆点了世界
  完整的面目,我以你们为向导
  感知精神上的沉甸,如果我向后
  我能看到镜子似的湖泊
  小山,松林,山道上
  若隐若现的羊群,山下静穆的村庄
  我不能搬运你们,放置于手掌
  倘若我一直向前,跟随水声
  跟随水鸟与昆虫,闪耀的光芒
  那近了又近了的,乃是自由的天堂
  我一直走到大海边上,漫步
  身边是翻卷的波浪